辛莫——和蝶柒一起数星星

十一.老叶老叶你有喜欢的人没有啊。

一次全明星赛后，蓝雨作东，摆宴请吃饭。酒足饭饱，一群年轻力壮的小年轻们兴致高了，闹着吵着白天没过瘾，非得通宵才尽兴。

也是巧了，那年全明星刚巧碰上周末歇了一天，又是蓝雨包场。蓝雨的队长脾气温和好说话，拉扯两下就由着他们疯去了。

反正第二天不打比赛，某心脏打着自己的小算盘，没几秒就加入娱乐阵营了。

玩什么不好，硬得真心话大冒险。叶修撇撇嘴，望着面前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眼睛，亮得简直快要把人闪瞎了。

望穿秋水。方锐旁边插一句，我们可想你了。

鬼勒。

分明是跃跃欲试，蓄谋已久，不怀好意。

孩子大了，一个两个都不听话了。联盟女神把抽牌卡举到面前，温柔地淌出水。

果不其然被坑了。不坑是傻子，傻子都要坑。场上找不回来，场下想要报复一下还不容易。这可是在蓝雨的地盘上，心脏和机会主义者盯着呢。

任命似的赶鸭子上架，三两人把叶秋截住扯东拽西，心疼自己的胳膊腰肢，心里一万个不情愿，还是得抖擞爪子摸出去。

得，怕什么来什么，黄少天。

叶修觉得耳朵嗡嗡作响，免不了又要遭顿摧残。

有啊。

哈。刚刚叶秋说了什么。他有喜欢的。谁啊这是。不对他这种宅懂喜欢。

瞬间几十道光束聚集到教科书身上，锋芒在背，如坐针毡。

看什么看啊。

看你。说，到底是谁，不说你今晚别想走。

荣耀女神啊。

切，就知道会这样。叶秋我跟你讲敷衍了事是要不得的啊。不算不算这答案太无赖的重来。

无赖的究竟是谁啊。

不管不管我们不管。就是，不依，你必须得老实交代。

叶修头上一个大写的川字。回头求助老对手，韩文清一脸正气凛然。

老韩。。。不是吧连你都。。。

嗯。

愿赌服输叶秋。

哎，世风日下人心不古。荣耀教科书哀叹连连，满心满眼的嫌弃掩都懒得掩。

喜欢的人啊。。。沐橙啊。

戚这叫哪门子喜欢。

怎么不是啊，我家沐橙哪里不招人喜欢了。

可这喜欢和咱们说的喜欢不是一回事儿啊。

怎么不是一回事了啊，那你说说你的喜欢是什么啊。

就。。。就两个人看对眼，想要在一起过日子呗。张佳乐正想趁机给叶修下个套，不料这皮球反踢回来了。支支吾吾半天，才从牙缝里挤了点词儿出来。这什么尴尬问题啊，他又没谈过恋爱哪知道哇。

哦。

哦什么哦啊。

那不就得了。

啥。

看对眼，想一起过日子。我和沐橙是看对眼啊，过日子咱们多少年了。

轻描淡写两句话，把一圈人糊得一愣一愣的。

卧槽不是吧叶秋你。。。你这样做要不得啊。

怎么要不得啊，沐橙还没成年我俩就住一块儿了。

天。

我好像知道了什么惊天的秘密，妈妈咪呀。

没进联盟就听传闻说叶秋和苏沐橙是一对的今天看来难不成真得。。。

目光缓缓地转移了方向，朝着女神暗戳戳或明晃晃得地瞟。

苏沐橙长发一扬，纤纤玉手搭上叶修肩膀，粉唇微启白齿伶俐，是啊。

。。。。。。

这碗狗粮，我干了。

本来想套话的，偷鸡不成还蚀把米，不，是反被秀了一脸恩爱。

人生如戏。有些人啊，事业爱情双收全。不了解实情的眼热羡艳，知道点内幕的仍旧苦笑摇头。

真真假假，假假真真，叶秋的话从不能全信，苏沐橙平日和着他们起哄调侃，关键时候绝对站在叶秋那端。

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。

职业选手们本来是扎堆宰叶秋一局的，不想反被叶苏这对最佳搭档现身说法。

叶秋一点都不意外苏沐橙的举动，似乎他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做。毫不在意，只是很简单地抬手，轻轻拍了拍苏沐橙搭肩的手背。

随意而亲昵。

好像他们真得是在一起了很久很久，彼此已经是对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，任何人都不能涉足其间。

谁知道呢。假的如何，真的又有什么关系，人家在不在一块儿是人家的事，与别人无关。何况。。。两人不都承认同居了么。

最令人糟心的，是两人用同样揶揄的目光，微笑着回望这些看热闹的人。

好看么。我觉得挺好看的。

是吧，我也这么觉得。

不得不说叶秋咋看一般，仔细观察却会发现他其实越来越耐看。他不是周泽楷那种一眼就会倾心的类型，也不似王杰希那般让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。他很普通，扎进人堆绝对找不出；可他不平庸，自信和谦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，和谐地萦绕在他周遭，未曾有过一丝违和，锋芒收尽而霸气侧漏。

他是很有故事的男人。你越接近他，越会被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吸引。

叶秋，并不是传说中高不可攀冷傲孤高的神灵，他只是对

总有人是不受表面光环蒙蔽，从一开始就清楚他的真实面目。

这样的人，除了苏沐橙，再找不出第二个了。难怪人家会是最佳搭档，一点都不稀奇。

继续吧。叶秋眼光慢慢扫过一圈人，卡牌扔回桌上，懒懒地摊进椅子里。

默契游戏，他又不是第一次玩了。这都多少回了，联盟里的这些小年轻们，就是不长记性。

也不看看沐橙是谁的人。荣耀第一人护短，在联盟里不是秘密，但鲜有人知，他其实也挺受用护短的。

苏沐橙是知道的，叶秋这是高兴了，眼睛会不由自主地眨几下。作为叶秋最亲近的人，她知晓叶秋许多可爱的小秘密。比如叶秋会每晚花五分钟修整指甲，比如叶秋不大喜欢甜食却对提拉米苏没抵抗力，比如叶秋其实可以写花体的字。

不过有些并不是她最早发现的。可她却是唯一将这些秘密保存至今，并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人。

还有两个，曾经很熟悉，与叶秋很亲近的人，一个走了，一个去了。

叶秋喜欢她，她也喜欢叶秋。

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，不能用一句浅显的喜欢来概括。她自然是懂得，黄少天的喜欢，并非朋友或者亲人之间的喜欢，而是作为恋人的，甚至作为未来结婚对象的喜欢。

就这一点，她扪心自问，还真得还不能百分之百确信，叶秋有没有喜欢的人。

应该是有的，谁都有过初次的动心。她也曾在初二时偷偷对着校篮球队队长红过脸。

叶秋有过喜欢的人么，有的吧。她从未刻意思考过这个问题，以至于当黄少天提问，叶秋的回答是有啊时，她竟有片刻失神。

他的答案太过随意无所谓，好像听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。

然而，别人不知道，她却能从只言片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。他越是遇到问题，就越会装出一番若无其事的样子；越是若无其事越是说明这件事越严重。

叶秋，有喜欢的人啊。

而且那个人，一定曾在他生命中，留下过不可磨灭的痕迹。

不然，以他的性子，会直接几句嘲讽怼回去，把人忽悠得团团转的。而不是用一种略带怀念，有些甜蜜又有些哀伤的口吻，缓缓吐露一句有啊。

明明只是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，苏沐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她一直陪伴在他身旁，未曾觉察他有动情之时，哪怕分秒。

但就在刚才，他开口了，用一种平静漠然的语气，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。

她听了微微失神。

像是有根极小的刺，扎进苏沐橙的心里，痒痒的没流血，却硬生生地疼。

喜欢的人，有啊。叶秋悄悄地垂下眼帘，落寞一闪而过藏进眸底。

曾经有过的，应该是，那应该是喜欢。只是太早了，也太远了。

在他还没有意识，在他还没来得及去寻一个真相之前，就已匆匆结束。

她不知缘由，却本能地行动，配合他唱完这出有点蹩脚的戏。

出于默契，爱护，也出于心疼。

有些事，他不愿提，那她也不问，安静乖巧地一边站着，替他保守，小心地维护他的自尊。

体贴和照顾他人感受，苏沐橙从很小开始，便懂。

对待秘密最好的方法，即是守。

直觉告诉她：那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。

哪怕你是他最亲的人，有些东西也不可逾越，禁忌的房间上了锁，别碰。 

她也一样。孤儿的身份暴露无可厚非，至亲之人永无归期，如今也能坦然轻诉。

但过往回首仍然泪流。

如此这样，陪在他身边，就好。

十二.荣耀职业联盟中，张佳乐是一个特殊的存在。

毫无疑问，他的实力很强。第五赛季MVP，第三五七赛季亚军得主。放眼全联盟，这种荣誉没有几个职业选手能和他相提并论。

可他总就缺少点运气。

不仅如此，他的身份也挺微妙。他曾经是百花的副队长，孙哲平退役后独自一人扛起百花，带领百花一共夺得三次亚军；他是百花的核心与灵魂， 却在百花过渡转折的关键时期突然退役；沉寂一年后复出，却又公开宣布不会再选择百花。

叶修挺佩服张佳乐的，各种意义上。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重任，更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决心舍弃过去重头来过。

他也曾邀请张佳乐加入兴欣，不过没成功。

对于这一点他十分理解。张佳乐和他不一样，他是被逼退役重新来过，带领着一只全新的队伍闯进联盟；张佳乐是退役后选择复出，纯粹是出于对冠军的执着。

张佳乐想要的东西，叶修也同样期待，这是每一个职业选手都追之求之的，冠军；渴胜的心情是相同的，但行走的途径却千差万别。

兴欣是一只完全的草根战队，是他手把手一个一个拉扯长大的；和联盟里其他的战队相比，完全就是小鸡仔对上老鹰。

这种差距悬殊状态下，几乎看不见希望的曙光；或许说在许多人眼里，这只战队能不能在联盟中存活下来占据一席之地都是个问题。

张佳乐不是一般的职业选手，他是荣耀顶尖大神；而鉴于他的坎坷经历，他夺冠的热情和决心，比起其他人不知是要疯狂多少倍。

他曾经因为冠军而告别赛场，而如今他回来，唯一的原因还是冠军。

这样的一个人，若是要加入哪只队伍，一定是能让他一眼就认定的拥有强大实力，冠军绝对跑不了的队伍。

显然这不会是兴欣。

叶修也没真正考虑过张佳乐会加入的可能性。道理很简单：他这只新组战队，拿不出能让张佳乐信服的实力。

无论是他还是兴欣，都没有任何理由让张佳乐不顾一切地追随；为了一个渺茫的未来奉献牺牲，这种代价太过沉重，也太无分量。

张佳乐是在对不起百花战队一次之后，下定决心将其彻底抛弃的人。为求一冠，他真是赌上了一切。之前不负责任的退役就骂声不断，这回复出更要选择其他战队。叶修能够到预料会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的声讨。

他离开嘉世时，境遇和张佳乐差不多；只是这次张佳乐的情况恐怕更糟糕些。

“祝你好运......”叶修衷心地祝福了一下。张佳乐为了冠军所作出的觉悟与牺牲，远超他的想象。他不好评价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，但不论张佳乐最后的决定是什么，都是值得敬佩的。因为这颗冠军的心，永远不该被轻视。

张佳乐选择了霸图。

君莫笑和浅花迷人再一次于网游中相逢时，爆炸的连环幻影中，刀光血影各种纵横。

张佳乐正好打出繁花血景，和于锋。

可巧。君莫笑站在一旁，千机伞扛在肩上，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。

真是好久没见过了。叶修啧啧道，自第五赛季之后就再没能碰上。说来这组合式打法还是自己给破的呢，想来还有点小得意。

繁花血景。

昔日百花战队两大王牌联手缔造的招牌打法，孙哲平退役后成为绝响；百花这些年来从未放弃复刻，可惜再也没能实现过。

然而就在今天，在网游的神之领域这片热土，已经出走霸图的前百花大神张佳乐，和新任的百花核心于锋，竟在无意中重现了这一盛况。

时隔整整四年了。

该说是命运的捉弄，还是物是人非。

叶修等大神先一步看了出来，接着就是百花谷一众玩家。

“张佳乐，你为什么要走？”

百花谷的玩家阵里，突然爆发出这样一声呐喊，撕心裂肺，震彻山谷。

就是这一声，激起压抑在百花玩家心中最深的执念。他们终究还是舍不得张佳乐......如果不是曾经那般喜欢他支持他，又怎会在他复出霸图后如此怨恨仇视？

他们不能接受的，不是张佳乐擅自决定退役或者复出；他们最痛心的，是张佳乐在离开百花后，还选择与百花为敌。

你是百花的人啊，张佳乐，百花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。

百花的繁花血景是可以再现的，百花的昔日盛况是可以回来的。如果你不走.....这一切都是可以重来的啊。

浅花迷人愣在原地，狂剑士也愣在原地。所有的大神和玩家，那一刻都保持沉默，现场陷入死一般诡异的静寂。大家都是热爱荣耀的人，会因为一样的事情去哭，去笑，去闹......感同身受的心情，来得多么不容易。

“不管怎么说，再也回不去了呢！”

是谁这么煞风情，这个时间点这么直白不加掩饰地揭穿，生生往人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巴。

张佳乐转动角色的视角，看到了叶修的君莫笑。

这句话有他说出来还真是......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。

张佳乐苦笑一下，他不得不承认，就在刚刚那一刻，他心里的负疚感真是无比强烈，甚至都有了再次退役以谢天下的冲动。

他不知道叶修是不是看到了他的难处，出来帮他解围的；事实上这种几率小得他自己都怀疑。

但他还是要感激叶修。

叶修说的没错。

就算那样又能怎样呢？过去永远是过去，怎么也不可能重来。

这一次的选择，是他自己慎之又慎后的结果，为什么要后悔，为什么要退缩。自己已经懦弱退役一次了，难道这一次他还要重蹈覆辙？

不！

他不能逃避，避不开的，那就彻底了结了吧。

浅花迷人举起手。

砰。

狂剑士被爆了头。

“我们是对手。”张佳乐平静地说。

是这样了。叶修叹了口气，他很早之前就有预感。他了解张佳乐，他其实是个相当多愁善感的人，荣耀路上扛得住的东西就扛着走，扛不住的也舍不得丢，拖着也要前进。

这样的人若真想断个干净，定然是得做到绝情之极的

这一枪，把百花粉丝最后一丝念想掐灭，让于锋彻底成为百花核心，重新塑造百花的精神寄托。

也将自己完全从百花抹去。

从今往后，百花之名，再无张佳乐。

百花的粉丝疯了般地扑上来，浅花迷人举起手臂，手上紧紧握着枪。

可是，君莫笑就站在他的旁边，他看得仔细，张佳乐只是在举枪。

浅花迷人这一枪，是打不出去的。

这算是最后的妥协么，叶修想着后退一步。

张佳乐，你还是心软了。

怒血狂涛。

接连不断重剑劈斩的声音，一道人影落到浅花迷人身前，血影狂刀，旋风斩，绝地风暴，将那些冲来的百花玩家，瞬间斩杀得干干净净。

那人手中重剑斜指身旁，血染的剑身完全已经失去本身的光泽。他头也没回，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：

“你在害怕什么？”

角色ID：再睡一夏。

“你是谁！”张佳乐此时心中震惊，这种狂野粗暴的狂剑战斗方式，没人比他更熟悉了。

“既然已经决定挥别过去，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丝软弱？”再睡一夏依然没有转回视角。

“我只是......”

“将心里的杂念，彻底射杀干净吧！”再睡一夏那血染的重剑再度提起，指向了不顾一切再度要冲上来的百花玩家们。

“哦？和你一起吗？”张佳乐问。

“可以。”来人不介意。

孙哲平。

叶修有些发怔，他来了。

孙哲平一直没有离开荣耀。这一点，张佳乐不知道，但叶修是知道的。

叶修打网游，这在联盟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。只是后来训练多了比赛紧张了，也就把这块放下了。但他还是会有事没事披个马甲在神之领域外的地方转转。不求别的什么，就只为了找点乐子。

他喜欢网游世界里那种单纯的竞技，单纯的厮杀，单纯的不涉及任何利益冲突只是胜负输赢的战斗。

荣耀教科书是个念旧的人。王杰希曾说“他是只老古董”，他难得的只是笑笑不说话。

老古董又不止他一个。网游中他曾意外和那人的马甲碰面，两人还一起组队刷过怪。也是那个时候，他得知他一直没走。

而现在，狂剑士出现在这里，除了那个人还有谁。

都是疯子。

他和张佳乐一样，都是疯子。

“你还是那么疯。”张佳乐感慨。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。

“现在需要疯一把的，是你，不是我。”孙哲平说着。

“好，来了！”浅花迷人迈步上前，举枪的手终于不再只是一个动作，而是真正攻击的操作。

 

这是真正的繁花血景。

来得太及时了。

 

叶修的眼眶有点发热。

荣耀里老有人喜欢拿叶修和张佳乐比较，说张佳乐运气不怎么样，人家叶秋三个冠军他三个亚军。说得多了，连张佳乐自己有时也挺郁闷，和叶修对上了免不了多怼两句。而叶修对此回复也挺不要脸的：幸运E。

但在内心深处，叶修是挺羡慕张佳乐的。

张佳乐，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。

第三赛季弹药专家和狂剑士，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，繁花血景磨合成熟席卷整个荣耀圈，最得意绚烂的时候被一叶之秋一杆子却邪正面攻破。

可是双核时代到来了。他们第一次输了，还有第二次，第三次，第四次......他们还有许多次机会，能够搭档很久，直到拿到属于他们的冠军。

就算第五赛季孙哲平因受伤退役，张佳乐一个人继续坚守，可他们都还在呢。提及繁花血景，人们就能立刻回想起那年那月的盛世美景。双花的名号响彻荣耀多年，直至今日仍是传说中的组合神迹。

而现在，浅花迷人和再睡一夏，他们又回来了。哪怕他们头顶着不同公会的名号，哪怕他们隶属不同战队，哪怕他们是对手。

至少这一刻，这短短的几分钟，他们站在了一起。

当你需要的时候，我就出现了，哪怕是暂时的。

可是叶修呢。

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最好的搭档。和他并肩而立的梦想，永远的只能是一个梦，停止在那遥远的记忆里无法再来。

这些年来，快乐的伤心的，骄傲的失意的，他都没有那个最了解最适应最懂的人陪伴分担。

缺少了搭档，就仿佛缺失了自己灵魂的一半。吴雪峰是很好的搭档，苏沐橙是很好的搭档，可是他们都不能取代那个人的位置。

因为那是最初的啊。

如果你还在，双核第一赛季就会诞生了。哪会被双花抢了风头呢。

枪响，雷鸣，剑起。

繁花血景。

张佳乐，你多幸运啊。

现在的你，已经扫清了一切不安和迷茫了吧。君莫笑打开千机伞，来吧。

一个人，同样赢。 

十三.嘉世挂牌售出时，许多粉丝举着牌子围在兴欣网吧门口，哭喊着“叶神”。一度还因人数过多堵塞了交通，不得不采取交通管制才疏通道路。

曾经你爱一个人有多深，当你恨他的时候，也会有多深。

粉丝们忘不了得到叶秋退役消息时的震惊，困惑，愤怒；这些复杂的情感凝成巨大的怨恨的藤蔓，盘根错节肆意生长。

而当叶修退役后在网吧当网管住狗窝的报道传出后，曾经的恨意却又化为海啸，汹涌咆哮着铺天盖地翻滚而至，将那巨蟒撕裂湮没。

有人说，叶修对上嘉世时那般凶狠不留情面，其实是回报嘉世当初的不义之举。

无稽之谈。如此猜测之人，心胸未必太过狭隘。

嘉世曾是他的巢穴，他一手建立起根基，一手创立下王朝，一手把它推向极高的山峰。

然而世事难料，人心莫测，利益和权势的潮水逆流而上，顷刻吞噬峰顶。

说他心狠冷漠的人，从不曾真正体谅过他，他们只关注成绩，只在意叶秋的离去是象征着荣耀支柱的坍塌，只认为因他的自私退役，将所谓的王朝最后的光芒一并清扫带走。

他怎么能够状态下滑呢，他怎么能够意识不行呢，他怎么能够，退役呢。

他可是叶秋，他操纵的可是一叶之秋，三届联盟总冠军，三次获联盟最有价值选手，两次输出之星，一次一击必杀。

他是荣耀职业联盟的一个巅峰，是现在所有荣耀职业选手要超越的目标。

他是荣耀的里程碑，是灯塔，是支柱。

只因他是荣耀第一人，理所应当他就该承担一切。

所以他不能退役。

他就该站在那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上，就该一直守着象征辉煌的王朝，就该始终一次又一次，一年又一年的，拿冠军。

这种观念牢不可破，从他拿下第一个冠军开始，崇拜和期冀的种子就种下生根发芽，然后在日日夜夜岁岁年年的等待观望中，以夸耀为水分，以批驳为养料，风吹雷打，日晒雨淋，长成一棵参天大树。这棵树表面高大魁梧，内部其实早已腐朽不堪。

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对的，而他是错的。

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样妄自评判的权利。

他是大神，是冠军，是王者，可他不是支柱，从来都不是。

所谓的支柱的坍塌，究其源头，不过是人们既定的根深蒂固的臆测幻灭而已。

他们唤他斗神，盲目地张扬，冷漠地讽刺，刻薄地挖苦，肆意地虚构。把他与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形象联系，交叠，重合------直至“真正的他”完全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眼里心中“应该的他”。

可他不是神，他是人，冠军光环下的他，只是个追求荣耀的赤子，和千千万万热爱竞技喜欢网游的少年一模一样。

只是他比他们成熟得早，光芒太盛，位置太高，才给了人以高高在上孤傲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。

近乎所有战队成员，无论年龄比他大还是小，按资历都得唤他一声前辈。前辈两字背后，意味着先驱，领导，包容，强大。

背负得多了，是会累的。

对于年轻人，叶修即使有时困乏到了极点，仍不会泄露一点声色。没人要求他这么做，可他自己得这么做。他若迟疑不安，怕是会人心惶惶。

能让他卸下重荷，无忌惮说些风凉话的，恐怕只有同为一个时代的那些老友了。

有些人眼里，神这个名号，他就没有过。

他从一开始就接触了他，在荣耀还未面世便和他交好。他了解他不过是个年轻气盛有些热血冲动的少年，习惯吐嘈喜欢开点小玩笑，一顿泡面的赌注赢了得意地眉飞色舞，竞技场输了假装怒气冲冲拍桌吵嚷再来一局......那时的他，可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神，只是个毛毛躁躁技法正面偶尔耍点小聪明钻个空子的青涩游戏郎，做饭烧烂一只锅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被骂了咧嘴脸红的厨房小杀手。

现在呢。

他是网游里兴风作浪的黄金收割机，是荣耀职业联赛史诗级别大神，是职业选手中奖杯最多称号最多荣誉最多的王者。

他还做得一手好菜，尽管展示的机会少得可怜。生日上的长寿面，挑战赛后的红烧肉，农家乐里的时蔬杂烩，普普通通的家常菜，尝后却暖意浓浓回味无穷。

可惜这些喜悦，彼时之人再无缘分享。

他的卡留下来，留给他，然后从他手上流走。嘉世堕落他怎会不知，奈何一己之力杯水车薪，微薄抵抗怎挡得了。代言，通告，采访，签售......现在的荣耀，俨然是利益的附属品，哪里寻得单纯的快乐。

他并非竭石冥顽不化，他只是不愿妥协，他也不能妥协。离家出走不意味着远走高飞，叶家身份隐秘特殊，始终是他背负着的一块巨石。他不能暴露在聚光灯下，上场蜷缩于狭小的操作间，下台一袭大衣裹紧匆匆消失人海......第十赛季冠军领奖，竟是他十年征战第一次台上沐浴荣光。

苏沐橙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。小姑娘成长得很快，她恨不得自己下一秒就能上场。荣耀不是她热衷的东西，同叶修和她哥哥相比，无论是天赋还是才能，她都逊色太多。但她倔强不服输，人前以微笑当盾，化干戈为玉帛;事后以拼搏作剑，迎四海定八荒。

她甘愿一辈子跟在他身后，默默无闻当条小尾巴。他去哪里，她就去哪里。荣耀的舞台他注定是主角，那么她就是配角，竭尽所能配合他完成表演。

患难与共，荣辱共当。

但有些风雨只能自己经历，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。

嘉世之于叶秋，就如覇图之于韩文清，蓝雨之于魏琛，微草之于林杰，百花之于孙哲平张佳乐。

世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。叶秋被嘉世驱逐建立兴欣，魏琛从蓝雨出走浪迹网游，林杰为微草让贤另谋前路，孙哲平告别唏嘘不已，张佳乐复出流言中伤......只有韩文清，十年一日宝刀不老。

老韩最幸运。私下交流时众人感慨道。

可能一年两年五年十年，可能离开转会退役传承，他们记不清操作角色的技能点，但一定不会忘记那时春风得意少年多骄。

最初的战队是一种情怀。

嘉世，是叶秋不会遗忘的一种情怀。

情怀很重要，但它不是畏葸不前的借口。

如果它成为前进道路上的阻碍，那么执念再深也无需保留。

叶修清楚，他想要的是什么。

所以他不会回头。

即使身后，是嘉世，是一叶之秋。

当所有人为他不平不值，觉得怎能受这般冷遇，简直是莫大的侮辱;当事人其实正为着寒烟柔升级所需的材料，开黑熬夜酣战。

报纸上铺天盖地的问号感叹号，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粉丝记者，他全都抛之脑后，忙着拾荒挖装备。

是他不关心，不在意吗，还是他已经是兴欣的人，所以一切与嘉世相关的，都无足轻重吗。

叶修在兴欣战胜嘉世后的发布会上，解开了所有疑惑。

“我这个问题想问一下叶修队长，作为过去嘉世战队的队长，最近嘉世挂牌出售的消息想必您也听说了不少，不知道对此事有何看法呢？”

“我相信嘉世不会因此倒下，嘉世会拥有光辉的未来。”叶修说道。

“可是从现在的状况上来看，嘉世很有可能被拆分出售，嘉世这个名字将有可能不复存在。”

叶修笑了笑说：“有这么多热爱关心嘉世的人存在，你觉得嘉世这个名字真得会消失吗。我有信心继承嘉世的人一定会出现。”

“嘉世绝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决定而废弃，因为嘉世并不是一件商品。它是一种精神甚至是一种文化，它存在于每一个关心和热爱嘉世人的心中。”

“他们才是真正的嘉世人，这是谁也出售不了的。”

“只要有他们在，嘉世就永远不会倒。”

他用这样一种方式，直接而完整地表达了他的态度。

嘉世不会倒，他也不会回去。

现在的他，属于兴欣。

聚集在门口的粉丝慢慢散去。

各家媒体的头版消息，都是【叶修：我回来了】

无论这场风波声势多么浩大，终有一日它会平息。

即使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，但绝大多数的粉丝已经明白，什么是嘉世。

在他们的心里，或许还存留着希望，但再不会提及那般自私的请求。

叶修为嘉世奉献的已经太多，他没有亏欠嘉世什么；反倒是嘉世，亏欠了他太多太多。

曾经的嘉世空无一物，粉丝们亲眼见证它从低端走向王座，他们不会忘记它曾带给他们的温暖和感动；而现在，嘉世的牌子倒了，但嘉世的魂没散。

魂在哪里？魂在每个嘉世人的心里。

他们不会走，他们会守候在这里，让嘉世从无到有，重新建立起来。

嘉世就是他们的家。

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。而点醒他们的，正是他们曾经的队长，叶修。

埋怨过愤怒过，伤心过遗憾过，现在的他们，此刻所有嘉世的粉丝，对叶修送上的唯有祝福。

无论他身在何处，他所追求的胜利，从来没变过。

他的人，也从来没变过。

叶修我们的队长，永远的。

我曾将最好的时光托付于你，看着你一步步成长壮大，看着你慢慢由骄傲到谦虚，青涩到成熟。

现在的你，或许正经历着一场浩劫，脱胎换骨的浩劫；但是你要相信，凤凰涅槃重生，嘉世屹立不倒。

只是这一次，我们是对手。

我仍记得那些岁月，你我共度的激情岁月，毕竟那是我生命中的最美好，之后再多的鲜花掌声，也不能代替那时铿锵的誓言。

“我们组建一支战队，去联盟拿冠军。”

“它的名字，叫嘉世。”

正因为如此，我不会停下脚步，我会更加卖力地向前走，朝着那个目标大步流星前进。

这是我的荣耀。

但我仍将热爱你，关心你，祝愿你的未来一路坦荡。

再见，嘉世。

十四.

君莫笑：老韩。

大漠孤烟：嗯。

君莫笑：你这么打，不行。

大漠孤烟：知道。

君莫笑：过去你可以不计较体力，现在不像以前。

大漠孤烟：我从不知何为后退。

叶修看着屏幕上短短三句话，十一个字。敲击的手指停在了回车键上方，久久没有落下。

半晌，他按下了删除，把还未能发送的信息咽回肚里。

【你还能拼多久】

没人比叶修更能体会，时间对于他们职业选手来说，是多么残忍而奢侈的东西。

他不是不能了解韩文请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燃烧式打发，或许说，他太能理解了。

老韩不年轻了，今年二十八了。

二十八岁，搁在社会上其他任何一个岗位来看，还是初出茅庐的小犊子。可能有的工作了，有的结婚了，再速度一点的，生个孩子为点奶粉钱天昏地暗，都再正常不过了。

更不必说那些还在修学研读的人。十八岁进大学，二十二岁毕业，考一个硕士三年，考一个博士三年。二十八岁，才刚从学府深海中出来。

天昏地暗。时间。年轻。

这三个词，可以说概括了职业选手的职业生涯。

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昏地暗，白天操作训练，夜晚比赛复盘，从清晨到傍晚，由餐厅到宿舍，朝起朝落，星现星隐。

职业选手的职业生涯太短，黄金的阶段就那么几年，年龄太小了的冲动欠考虑经验不足，年龄老了的，意识和素质沉淀了，手速和体力却限制他们实力发挥。保持状态已是不易，更上一层实属难得可贵。

年轻，荣耀是年轻人的战场，越是年轻越是敢拼敢闯，越是年轻越有无限的潜力可以挖掘，越有更多的勇气和热情投入到所爱的事业梦想中去。

可惜，这些资本的积累，代价太沉重。

老魏曾说过，他宁愿放弃现在所获得的一切，去交换一穷二白的草率鲁莽。

只因那时他年轻。

魏琛在兴欣见到乔一帆时曾对叶修说，他和过去的喻文州真像。但有句话他没说。

“最关键的是他们年轻啊，脚程又快，超过去了咱们追不上啊。”

年轻，是一切的资本。被骗了摔倒了，划伤了碰疼了，不怕，再站起来就是。

因为你年轻，有的是机会，有的是动力，有的是生生不息的希望。

只要生命还在，年轻有力量，梦想就能开花结果，一切都能从头来过。

而这些，恰恰是他们，这些荣耀联盟的老前辈们，最稀缺的。

他们还有力气，他们求胜夺冠的信念仍旧如此强烈，经年累月的挫折失意没有浇灭他们的激情，千回万转的碰撞更替未曾消磨他们的意志。

春去秋来，夏来冬往，白首如新，倾盖如故。

韩文清燃烧的，不仅仅是他的手速，他的体力，更是他的职业生命。然而现在不燃烧，还要等到什么时候。

勇往直前不知后退，从叶修还没和他真正见面，一叶之秋和大漠孤烟在网游里是土匪强盗时，韩文清就是这个样子的。

十年了，他一点都没变。和当初那个青葱草莽的十八岁少年，一模一样。

只要还爱着，就不愿松手。叶修想赢，韩文清想赢，孙哲平张佳乐林敬言，这些联盟的老革命们，谁不想赢。 长江后浪推前浪，后辈们步步紧逼；燃烧自我，是他们唯一能够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事，也是他们获得胜利延续荣耀的唯一方法。

赤焰燃烧后，骨血消耗殆尽，只会残留漆黑的灰烬；烟花燃烧后，星火散落幻灭，只会徒漂淡薄的硝味。

那他们呢。

都太执着，太顽固，义无反顾绝无后路。

叶修不会试图劝说韩文清，他所做的也只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。韩文清懂得分寸，会适时放手。

他不是一个人，他背后是霸图。

他会负责。霸图的过去他曾拼搏维护，现在及未来，他要竭尽全力，铺一条宽广光明的路。

何况他说韩文清，某种意义上属于打脸。

自己何尝不是在燃烧自我呢。

值不值，值。冠军是他唯一的目标，牺牲生命都在所不惜。

相与无言。许久，大漠孤烟一句训练时间到了，头像直接化成灰白。

下线了，好速度。

叶修自嘲地咬咬烟嘴，指落黑键，飞过去两字。

君莫笑：加油。

是对大漠孤烟的祝福，也是对君莫笑，自己的告诫。

醉卧沙场君莫笑，古来征战几人回。

时间不多，也不年轻了。

但我在这里，没走。

燃烧自己，

最后，拼一把。

无悔。

十五.“喂？王队？”

“是我。”

“有什么事么？”

“叶修他在吗，能让他接下电话吗？”

“在的，你稍等......叶修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王队找你。”

“大眼啊，找我什么事？”

“你现在有空吗？我有事......想和你谈谈。”

被王杰希邀出来见面是件很稀罕的事。他和黄少天年纪差不多，但是性格迥乎不同。黄少天是那种相当自来熟活泼热情的人，他和叶修的关系很好，见不到面就时不时把人给念叨着，见了面就扑上去缠着粘着不放。

王杰希呢，他这个人就和他魔术师的称号一样，变幻莫测不按常理出牌。线上的他倒也经常找叶修竞技场开战，讨论些技法交流点战队什么的;线下他可就相当的冷淡，总是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，站在一旁高冷着不动，被调侃了一板一眼直接回过去，跟防守敌人似的不肯松懈下来。

所以王杰希这次主动场下联系他叶修还觉得这挺有趣的。

当然如果前提不是昨天兴欣客场把微草打了个8：2的话。

现在叶修毫不怀疑地说王杰希是来找茬子的真是挺麻烦。

但有些事情，不会因为麻烦就推脱。

事实证明叶修的猜测是正确的。

王杰希人站在酒店大门口，穿着一件青绿色的外衣，配一条浅灰的裤子，戴着帽子戴着墨镜，高挑匀称干净清爽。

叶修实话实说，王杰希衣品不错。 

这么一身打扮看起来有范儿，而且伪装得也挺好，不会被人给认出来。

然后衣品不错的微草战队大队长二话不说抓起某人的手（？）就往外走。

然后我们的荣耀大魔王同志就被带到了一家咖啡馆。

距离酒店很近的，目测直线距离不超200米。

坐在咖啡馆封闭的包间里，叶修看着王杰希熟练地接过菜单，熟练地翻开浏览，熟练地点了炭烧咖啡，再抬头望向自己，“你要什么？”

叶修表示魔术师先生你的逻辑我不是很懂。

王杰希没说话，眼睛透过墨镜直直地盯着不动。

叶修：“......卡布奇诺。”

坐着等待咖啡的时间，王杰希仍然没有发话。叶修见他不说自己也就懒得开口，两个大男人就这么面对面隔着一桌子保持沉默。等到咖啡端上来，服务员关门出去了， 王杰希这才摘下墨镜。

叶修很自然地抬头，接着就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。

王杰希眼睛本身就很有个性。一只正常的大小一只特别大，也是因为这个叶修才给他取了“王大眼” 的绰号。

现在看来得更新一下了。因为王杰希那只特别大的眼睛外围还带了一个黑乎乎的大眼圈，显得眼睛更大了，活脱脱是他另一只眼睛的三倍大。

或许应该叫他“王三圈”。

“叶修！”王杰希有点怒了。

“咳咳.....好了好了我不笑了，”叶修也意思一下见好就收，虽然王杰希样子确实挺搞笑，“这下放松了？”他一只手托着下巴，胳膊肘撑在桌子上，冲王杰希眨眨眼。

王杰希愣了一下。

“嗯？”

“得，说吧你想问我什么。"另一只手拿起小铁勺，放入咖啡杯中缓缓摇动。

“你昨天说的那句话，什么意思？”被人一眼看穿，王杰希倒是坦然了。对面坐着的人是叶修，一个看似随便却心思缜密的妖孽。跟他说话没必要掩饰绕弯子。

于是他也就打直球了。

“哪句？”

“......当他们当你是榜样，而不是靠山的话。”

“你昨天就是因为这事一宿没睡？”叶修把手放回桌上，换了个姿势。

“......嗯。”

“没想通？”

“......嗯。” 王杰希老实地点点头。

“你一直以来，都太用力了。”叶修端起杯子，浅浅地啜饮一口。

语气淡漠，却宛如千斤铁石，重重砸向王杰希。昨天晚上他回去，按照平常一样洗了个澡梳理了下行程，便要熄灯休息。

可是怪得很，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了，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。

他不是没有想过叶修所说的这种可能性，一个晚上的时间能让人思考很多。

但是......叶修他一直以来，不也是这么做的吗。

他在嘉世的时候，不也是奋进全力将队伍扛在肩上的吗。

“王杰希，我想你可能误解了，”极其难得的，叶修没有叫王杰希的绰号，而是叫了他的名字。“我并没有那种意思。”

这个人会读心术吗，王杰希在心里默默揶揄。

“你把嘉世和兴欣对等了。”叶修一针见血。

王杰希挑挑眉，莫名有点不大高兴------他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的心思，却被人戳皮球一样的轻轻松松一下子就戳破了。完全给人看透了，被动没法翻身，他不喜欢。

“我知道你有点不服气，”叶修用勺子敲敲杯檐，银色的铁勺和白色的瓷杯碰撞，发出清脆的叮铃，“但这是事实。”

“......”

“你管得太宽了。”

“你不也是一样的，”王杰希双手抱臂环在胸前，朝对面瞪着，“嘉世的时候你管得少啊，结果呢？现在兴欣你也......”

“所以我才输了。”

原本打算怼的话，被叶修横叉一句打断，只得默默咽回肚子里。王杰希注视着叶修，想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，对方却是从容淡定，冷静得毫无破绽。

让他没由来地泄气。

“知道么，你现在这个样子，倒和那时候挺像。”叶修指尖立在桌面，上下缓缓滑动。

“什么时候？”王杰希有点好奇。

“第三赛季。”某人戳了一把刀子。

“......”

“固执又冲动，一根筋。”某人继续戳刀子。

“......”

“输了还不认账，比赛完了还来选手通道堵我。”某人继续继续戳刀子。

“......”

“但那时候的你，最好。”

王杰希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。但他这回没吱声，而是安静地坐着等待。他相信，叶修这么说，一定有其深意。

果然不消一会儿，对面开口了。

“林杰还记得嘛，把队长位子传给你的那个。”

“......记得。”王杰希迟疑了一下，点点头。

他当然记得，微草的第一任队长，王不留行初代使用者，他怎么可能忘了呢。

“他人挺好的，也喜欢荣耀，只是技术确实一般。”叶修实话实说。

“......”

“不过......他有双好眼睛，”时间有点长了，咖啡也没有最初那么烫了，叶修端起来喝了一大口，“就是把你给逮着了。”

“......”

“有天晚上他突然把一群老的叫出来，说有喜事要请我们吃饭，”嘴角沾了些泡沫，叶修舔舔嘴唇，“你知道为什么不。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你不知道正常，”叶修摆摆手，“他肯定没跟你说过。”

“......”

“那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.....平时他都不碰的，”叶修微微眯眼，有些怀念的样子。"特别高兴......拉着我手不放一个劲地笑。他说他终于找到人了微草有希望了......"

“那就是你，王杰希。”

王杰希心中有点震撼，他知道林杰对他的期待，但并不知道过去发生过这种事。他抬眼望向叶修，发现对方竟在温和地笑。像个睿智的长辈，对着自己的晚辈，严肃而宽容。

“大眼，你的想法很好，但方法欠妥。"

"你为了微草，把自己的打法封印了，这么做没错，为了胜利是要牺牲些东西的。"

"林杰把你当成微草的希望，把卡传给你，让你带着微草飞到更高的地方去。"

"而现在，你也要把位置传给小高，让他肩负微草的未来。"

"荣耀就是一代代传下去的，但传承这件事，别人帮不了。"

"我承认，过去在嘉世包办了太多......我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，一直跟在后面走。"

"后来跟不上了，嘉世也停在原地，不再前进了。"

"但兴欣不同，离了我，他们每个人都有独自战斗的力量。"

"我是他们的领袖，是队长，但不是他们的依靠。"

"我没跟在他们后面，是走在他们前面。等着他们追上来一起走。"

"路都是自己选的，自己走出来的，当初你也是这么过来的。"

"孩子们大了，该放手了。"

王杰希觉得，叶修身上有光在闪，分明他们是坐在包间，并没有窗户可供阳光透入。

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，手指亮晶晶的，浑身上下每一处，都是亮晶晶的。

这个男人认真的样子，很好看。

王杰希突然很庆幸，荣耀第一人，是他。

叶修，是个刁钻麻烦的对手，令人防不胜防；同时，他也是个阅尽千帆而宠辱不惊，令人安心的存在。

他是荣耀大神，是王朝缔造者，是嘉世的前队长，兴欣现任队长；

但他同时，也是个前辈。

他见过所有人年轻冒失的模样，也见过他们成熟可靠的模样；他是个领跑者，冲在这条道路的最前端，一刻不停地往前走；他又是个旁观者，默默站在路的一边，看着所有人追赶上来。

似乎没有什么，是这个男人未曾经历过的。王杰希的记忆里，他从来没见过叶修发火。

他突然有点期待，就像是玩捉迷藏的孩子，一不小心跨入了秘密丛林，忐忑慌忙地四处奔跑；他没找到回去的路，越绕越远越走越深，最后走到森林尽头，发现一汪湖水。

一汪如明镜般光滑，风烟经过不起一丝波澜，纯净清澈，却一眼望无尽看不穿的缱绻冰蓝。

他想踏入这湖水，感知一下温度，探索一下这平静表面隐藏着的，究竟是怎样令人惊叹的景致。

他想更多地接触这个男人，并不是为了战队打探情报，而是单纯地聊天交往，更多地认识他，知晓他，了解真实的名为“叶修”的他。

在那遥远的，连他都不知道的岁月里，一定有着许多有趣的故事。

一定有着绵长而深厚的，属于叶修自己独有的，羁绊。

“叶修，”王杰希轻轻地开口，目光柔和而谦逊，是一个后辈向着在前辈请教，“能再多讲讲些过去的事么？”

“嗯？”

“我想更多地听听......关于你们过去的，我所不知道的故事。”王杰希请求道，语气真诚而恳切，眼中却流露炽热的光。

“好啊，”叶修笑了笑，看着面前一脸渴切的青年，仿佛那个任性冲动的小魔道又回来了，“不过这些很珍贵，可不能白讲。”

“......”

“不是要材料，”大魔王被小魔道低头打算盘的纠结样子逗乐了，“杰希大大请喝下午茶呗。”

“没问题。”

静谧安宁的午后，榛果巧克力裹着厚厚的糖衣，混着开心果小核桃，和烘焙成金黄的小西饼一起，散发出馨香的气息。

一室清甜芬芳。

"你喜欢苦味的啊，还点这个。"

"榛果的好吃。"

一家咖啡店，两个男人，面对面调侃吐，相谈甚欢，像久别重逢的故友。

时光轻浅着慢慢流淌。不早不晚，现在刚刚好。

若你还在，也一定会感慨：当年微微之草生于毫末，如今已是漫山遍野。

我们也是一样。

等待着，找寻着，守望着，把荣耀，一代一代传下去。

烈火燎原，生生不息。